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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名志愿者搭起汛情信息网,共抗河南汛情

7月26日,卫辉暴雨停下的第三天,清晨五点钟,凡一和母亲忽然醒来,透过窗子,借着微亮的天色,她们看到了水,到处都是水。

四下静悄悄的,整个小区门窗紧闭,阳台上的人影和晒着的衣服也消失了……一切都不像有人的样子。只有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,一楼已经泡在水里,凡一感觉自己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。

“还有人吗?大家要一起走吗?”她向外面呼救。不远处,一个老人正环抱着一只盆,借助浮力且游且走,盆里有用塑料袋裹着的食物,还有一把不锈钢勺,听到凡一的呼喊,也抬起头来喊,“不知道,先出去再说。”

面对突如其来的洪水,凡一猛地意识到一个事实,自己曾坚信安全的家,也“失守”了。

在此之前,由于地势较高,当卫辉城区其他地方被淹时,这边却毫无积水,也没有出现断水断电的情况,加上天已放晴,共产主义渠的决口也已封堵,“我以为我们会很安全”。

凌晨三点钟,凡一特意看了看外面的水位,感觉“最多只会涨到膝盖”处。但她不知道的是,前一天晚上,从卫河奔涌而出的洪水,已像猛兽般扑向卫辉城区。就在她惊醒的那一刻,整座城市都泡在了水里,据当地的媒体描述,一些低洼处,水深甚至超过了三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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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区被淹没的汽车(图片来源:新华社公众号)

凡一感觉洪水是“蹭蹭蹭”涨上来的,路上大概已经一米多深,自己和母亲“不得不撤”了。但父亲工作在外,家里也没有涉水装备,她一遍又一遍给救援队打电话,却“要么占线,要么已经撤离”……回忆这段经历时,她的言语中充满了无助。

最后,她将自己的处境发到朋友圈、卓明灾害信息服务中心志愿者群、腾讯“抗汛互助信息共享服务”小程序……“几乎一切可以借助的渠道都用了”。

发出的信息,就像一枚枚发射的信号弹,照亮了“孤岛”的方位。

不久之后,不时有志愿者和救援队打来电话,安慰她们、询问她们的具体位置……母女二人的心渐渐静了下来,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柴油味,那是救援队接的信号。几个小时后,她们成功获救。

1.暴雨、失眠

一开始,没有人会意识到雨会下这么大、这么久……

7月20日,尽管外面暴雨滂沱,但Eric中午临出门去见客户时,还在犹豫要不要带把伞。按照他以往的经验,在郑州,这样的雨势,可能到下午就停了。

事态却朝着意想之外发展。下午一点,气象台发布了一条暴雨红色预警,预测未来三小时中,郑州市的累积降水将达到100毫米以上。而事后的数据证明,实际降水量比预测值高出10倍。

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是,相当于150个西湖的水,在一小时之内倾泻在这座城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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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筑工地被淹(图片来源:新华网公众号)

灾难降临前,不断释放着信号。出发时,Eric花了整整四十分钟才拼到了一辆车。两点钟见完客户,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,整个郑州的路就像一条条淤塞的河,人和车都陷了进去。车是叫不到了,他只能冒雨徒步赶回公司。

几个小时后,网上关于河南暴雨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。一位同事此时恰好来郑州出差,两人本来相约一起吃个晚饭。但还剩一公里时,对方忽然告诉Eric,雨势太大,路面积水,自己坐的车被堵在路上走不了了。

Eric赶紧提醒这位同事下车,“当时媒体报道中,很多车都是漂起来的,水也向车厢里倒灌,待在车里非常危险。”短短一公里,那位同事却足足走了两个小时。相见时,他告诉Eric,路上的积水已经没过腰了。

这时,郑州地铁已有多条线路被淹,建的妻子只能步行回家,“能爬的地方爬,爬不了的就游过去,可说是翻山越岭”。7月20日晚,在一座手机信号被暴雨淹没的城市,她错过了丈夫无数个电话。

等她深夜十一点到家时,远在开封的丈夫,电话却打给了别人,问,“你需要我们的帮助吗?”

晚上七点四十分,卓明灾害信息服务中心上线了民众求助信息渠道,六个小时后,他们收到了4108条求助信息,其中有半数求助者描述“水流得快”,且数量还在不断增长。

坐在电脑前,看着越来越多的求助信息,覃谌徽手里的香也烧的越来越快。他是一位志愿者,从2013年四川芦山地震时就加入了卓明。这些年里,他见证过太多苦难,甚至自称感到有些“麻木”。

但一个事实却是,每当出现灾情,这个男人抽也比日凶了——7月20日那个大雨落下的夜晚,他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,而后的几天中,几乎彻夜不眠。

因为这场大雨失眠的,远不止覃谌徽一个人,家在许昌的小雪也是其中之一。看到河南暴雨登上热搜,一幕幕揪心的画面,像放电影般在她的脑海中不停闪现。

“我之前坐火车路过郑州巩义,看到铁路两侧的黄土山被雨水冲出了陡坡,很多村民就住在上面,”小雪说,“我会想,如果雨势太大引发山洪,他们该怎么办?”

令小雪感到“焦虑”的,除了异乡的陌生人,还有很多正在经受苦难的亲朋好友。“我和家人经常去郑州,很熟悉那里,我们有很多亲戚朋友也在郑州工作。”她有一个姐姐在郑大一附院工作,那里正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,3000名医护和一万多名患者在断水断电的黑暗中挨过了一晚。

2.二维码、小程序

心理上的亲缩短了物理距离,也加深了小雪的焦虑感,“与其一直在线上刷消息,不如实际做点什么。”

那个无数人失眠的夜晚,一张标注有“紧急”的二维码也在朋友圈等社交渠道中流传——那是卓明灾害信息服务中心志愿者招募的入口——小雪作为一涓细流加入了志愿者队伍,成千上万个同她一样的年轻人,汇成了善意的大海。

2008年汶川地震后,卓明创始人郝南发现了灾区内外信息的不对称,“灾区就像是一个黑箱”。

自此之后,他将自己和卓明定位为“信息协调员”,借助互联网渠道收集信息、预测灾情,除了规范化的灾情简报,还在受困群众、政府和一线救援队等各方之间充当信息沟通的桥梁。

加入卓明,是今年刚满20岁的小宇第一次参加志愿活动,他本来想要冲锋在一线救援,后来却也发现了后方信息收集、核实和分发的价值。

“如果我真的参与了一线救援,却没有精确信息的指引,我可能会两眼一抹黑,不知道该去哪里,哪里需要我。”小宇说,“信息就是灾区的眼睛,有信息才能看到方向。”

为灾区送去了一双眼睛之后,要如何放大眼睛的视野?这是卓明一直思考的问题。

此前卓明从微博、贴吧等台收集受困信息,信息来源渠道多,信息格式不统一,且重复高,信息收集和过滤成本都会增加。

卓明一员、在大学读社会工作专业的凡一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,她在微信上与朋友聊天时提出了一个构想。

“是不是可以搭建一个信息集中处理台呢?”她说,“除了受困群众可以发布求救信息,救援的供给方,包括有余力的好心人、救援队等也可以发布信息,从而实现双方信息的高效对接。”

事实上,在覃谌徽用一个个蒂串联起的那个不眠之夜,几乎是在凡一与朋友探讨是否能搭建一个信息互助台的同时,千里之外的北京,枪枪正在紧急绘制一个产品草图。

草图上写着三个关键词:“求助”、“提供帮助”、“广场”——这个方案,在刚才和研发同事孙奉刚的一通凌晨电话里达成了共识。枪枪负责腾讯出行服务小程序,产品原与汛情互助无关,但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:“河南需要”。

在设计产品草图的同时,枪枪依稀闪回到半年前,那个时候疫情零星复发,各地出行政策不同,团队经过一场24小时的闪电战,紧急在小程序端推出“出行政策查询”工具。

当下的情况更加紧急,他加快了绘制速度,“也许这个产品,真的可以救人”。几分钟后,草图再次给到孙奉刚。又过了7个小时,一个抗汛互助信息共享台demo上线——河南当地群众可以将自己的求助信息迅速上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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枪枪紧急绘制的小程序草图

清晨的北京天色微亮,一个名为“郑州加油”的群里,越来越多腾讯员工加入并展开讨论,自己能够为抗汛做些什么,枪枪也把小程序的demo发了进去。

负责腾讯地图的小司也在这个群里,在这之前,已和枪枪商量好了双方产品的联合方案:腾讯地图可以把腾讯出行服务收集的信息,转化为定位图标,以此前开发的疫情地图为模版,迅速搭建一张互助地图。

14个小时后,7月21日下午2点,小程序正式上线。考虑到灾区信号弱,产品设计极简,只需要一秒钟,求救信息就能够发出,这也许就是受困者求生的稻草。

身在河南的Eric和建回忆说,小程序一经上线就迅速刷屏,每到之处,都会播下希望的火种。

下午3点,郑州互助地图上线,小程序上的受困信息经过地图团队的外呼确认,被地图数据团队转化为精准的经纬度,化作地图上的红色坐标——这是受困者的方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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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日下午三点,互助地图上,已经有了不少红色图标

但上线只是开始。

“最关键的不是收集信息,而是怎样把信息有效的分发出去。”在紧急设计小程序时,枪枪认为信息的有效触达才是核心。

同样,对于互助地图来说,如果信息不能帮助准确实施救援,那些醒目的红色坐标,就只是传递受困情绪的符号。

3.创伤、坚持

枪枪和同事开始寻找信息的出口,很快,他们联系到了卓明。

他意识到自己的信息互助小程序,刚好可以和卓明互补,一个负责信息收集,一个负责信息核实和分发。并且,基于腾讯地图的坐标定位,前线救援团队可以精确导航。

微信已经爆炸,在一线,没有空回复,急事请电话。”这是枪枪被拉进卓明对接群后,第一眼看到郝南的微信签名。

他在群里迅速介绍了一下产品功能,急切等待着对方的回复。午夜,一条信息在枪枪电脑的右上角弹出。郝南在群里说,希望将腾讯互助小程序上经过核实的信息,第一时间传达给前线救援队。

像是完成了一次太空接轨,信息通道的两端,此刻终于连在了一起。

“太感谢了!”枪枪敲下这四个字,在对接群里回了一个“大哭”的表情。

现在,小程序成为上游的信息池,收集的成千上万条鲜活信息,开始源源不断输送给卓明,随即被有序分发给30多个信息核实小组上千名志愿者,变成上万通核对电话,从全国各地打往灾区。

作为信息核实小组的一组组长,小雪“第一天就被分配了500条求助信息”——对于信息背后的个人和家庭来说,这是脱困的希望。前线的救援人员与时间赛跑,后方的信息处理也正紧锣密鼓展开。

卓明将核实后的求助信息分为4级,其中1、2级为危急受困信息,要快速送达一线救援团队。

“还有一个额外的快速通道,如果信息特别紧急,比如受困者已经半身泡在水里,或者孕妇老人急需救助,我们会跳过信息核实,直接由专人处理信息,再直接给到一线救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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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明志愿者群里,信息核对在有序进行

腾讯地图上的红色小气泡也在持续增加,前线救援团队可以通过它们直接查看精准的受困点位,紧急前往。腾讯地图团队临时组成的外呼团队由一个人扩充为几十人,他们同卓明一起,参加了这场“千人外呼”的大营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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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明志愿者外呼进行时

来自五湖四海,临时组建的千人志愿者团队,在这样一套机制下有秩序运作起来,背后的信息网络,组成了生命的方舟。在这场速度战中,信息越快被核对,越快被送达,生命就越快被抢救。

志愿者们24小时轮番上阵,考验体力的同时,也需要随时提防情绪的决堤。

“有的受困者一接通电话,现场的紧急感就扑面而来,有时候我甚至能够听到湍急的水流声,会不自觉的抓紧电话。”

“一位受困者此前已经被救援队转移到了高处,但是我打过去的时候,高处的河堤也决口了,水位正在不断上升,情况十分危急。”

“有的受困者会循我们的外呼手机号发来短信,好像在试探自己和这个世界是否还有连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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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受困者被困多时,和志愿者进行短信对话

但无论如何,在救援人员赶到之前,对于求助者来说,这些接通的电话,成了“孤岛”上空唯一的光。

电话那头,有一些故事,是以悲剧收尾。“加入卓明的都是些心地善良的年轻人,面对灾难,他们的共情能力特别强,”陶雅瑜说,“但在一幕幕悲剧前,每个人的排解能力不一样,有些人可能做一半,心里受不了,就离开了。”

从2013年加入卓明,陶雅瑜坚持了下来,这些年里,已经体会过太多人的绝望,看过一波又一波志愿者来了又去,去了又来。但最几天,一位年轻的志愿者,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
那是一位年轻的姑娘,加入卓明的第一天,就熬了一个通宵,与同组的组员一起核实了五六百条信息。“有些电话打不通,他们就发短信,有的能接到反馈,也有的根本就不会回复。”

陶雅瑜深感他们的压力,第二天一早,专门去问那位姑娘还要不要继续工作,“她说自己昨晚收到了一条信息,是一名孩子失联的母亲的求助。后来那位母亲又给她专门回了一条消息,说孩子不在了,重点还说了一句谢谢,”陶雅瑜说,“她心理上不能承受这件事,跟我反馈说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工作了。”

“受灾面积太大,确实救不过来,”陶雅瑜安慰说。对方告诉她,自己在加入卓明之前,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,但真正经历时,又是另一番感受。

“她还担心我会不会受到她的影响,向我道歉,说不好意思,自己一定能挺过来。”随后,陶雅瑜为她安排了心理辅导,“但这种替代创伤,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挥之不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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并不相识的志愿者们,在信息核对群里相互“拍一拍”

但电话中,更多传来的还是好消息。许多像凡一一样的受困者正在成功获救,“我有一通电话打过去,受困者接听的同时突然在电话里说,我看到救援队过来了。”小宇说,那一刻,他感觉心里的石头“终于落了地”。

随着越来越多被成功获救的信息反馈回卓明,这些信息又和来时一样,一层层反馈给小程序的开发团队,这让枪枪觉得,这个小程序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容器。

像汛情的晴雨表一样,小程序后台的信息上报数量不断减少,河南的雨也渐渐停了下来。但灾后救援和恢复仍在继续,覃谌徽的头也仍在深夜里燃烧, 陶雅瑜印象最深的那位年轻志愿者,经过短暂的心理辅导后又回到了岗位,拿起电话毫不犹豫的拨了出去……

(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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